一一重构角尾解放战争史纪实

  作者:野鹤闲云

  角尾半岛,地处祖国大陆最南端,长二十余里,最宽处约十里。东倚琼州峡,西滨北部湾,尖角处将两海切割,形成独特的地理景观。

  这里也是大陆最接近海南岛的地方,正是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成就了它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中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和荣耀。

  2010年3月18日,到任新单位工作的第十天,因项目的事,第一次来到了这个美丽的地方,从此,与这里结下了不解之缘。

  

  

  

  

  

  

  

  亲吻“小三”

  第一个施工的基础,第一台吊装的机组。

  

  

  

  

  

  

  盐田余辉

  

  金色北部湾

  在同一地点,早上看着太阳在海平面升起,晚上看着太阳在海平面落下应该不多。

  

  朝霞中的角尾湾(摄影:刘建新)

  

  1949年,蒋军溃,一部遁琼,在薛岳指挥下,企图借海峡天堑据守。

  大军南下追剿,四野四十军一一八师集结于角尾,做渡海作战准备。期间征召船工,征用漁船、物资。角尾人民为解放海南作出了重大贡献,仅渡海作战时牺牲的角尾船工便有二十余人。

  1950年3月5日,一一八师参谋长苟在松率八百壮士从这里出发,成功偷渡,成为第一批登上海南岛的解放军部队。一个月后,解放军发起总攻,5月1日海南全境解放。

  角尾人民十分珍惜这段历史,也为他们所做出的牺牲感到骄傲。

  但,再往后的事情,就让人感到有些唏嘘。

  

  今年早些时候,曾有参加解放海南岛战役将士的后代,发起“重走XX路”活动缅怀先辈,但十分遗憾,这“路”的起点定在了海南,与角尾半岛隔海相望的临高角登陆点纪念园是他们活动的主要地点。

  这件事,从一个侧面折射出解放海南战役出发地在胜利后六十六年来的尴尬处境。

  当年,大军在此集结,应有半年时间。当地民众捐船、捐粮、捐人命。大军南渡后,这里似乎被彻底遗忘。

  登陆地,政府斥巨资修建纪念园,宣传也是不遗余力。而出发地却渺无声息,似乎与这重大历史事件没了关系。

  更可悲的还不止于此。

  当年渡海作战牺牲的烈士,有的落海被冲回角尾岸,当地群众将其简易掩埋于岸边。有的牺牲在船上,被随船运回角尾安葬。

  据现场观察判断,掩埋烈士时,应有简易木制碑牌做标识。1957年清明,角尾乡党委政府打制了一批石碑予以替换。但毕竟时过七年,初时的木碑应大部分损毁。尚存的或还有记忆的进行了替换,其余的便不了了之了。这也是当地群众对我们说的,那杂树林荆棘丛中还掩埋不少烈士,只是无法明确位置的原委。

  

  独特地理位置形成的交叉浪。左侧来自琼州海峡,右侧来自北部湾。

  

  人,终有一死,或黄土一捧,或青烟一缕。如此,便也一了百了。可世事,总不是那么的简单。

  那些永远消失在茫茫大海杂树林荆棘丛中的烈士,我们在冥想中缅怀他们的丰功伟绩高大形象,心中充满的是无比敬意。

  但可悲的是,那些尚存碑石坟冢的烈士墓,残败的让人唏嘘不已。

  它们不是被倒下的大树死死压住,便是被过人高的荒草荆棘淹没。地处海边的,又有再次被风暴潮卷走的可能。

  看那年近一甲子的墓碑,已不新鲜的红漆,似乎近年也有人来看望过。但可能是没了一笔笔描红的耐性,有的被大树压住,手都够不着,于是,干脆一罐红油从上淋下,算是尽了孝心。

  烈士如地下有灵,定会仰天长啸,倒不如让我一了百了,省却如此这般的难堪。

  

  2012年8月,项目已进入紧张的施工阶段。一日,蓬薯境一众长老来驻地求见,谓有要事相议。

  原来,角尾人民并没有忘记那段永远值得他们骄傲的光荣历史,并且有着薪火相传的强烈情怀。自发捐资九万余元,计划在海边建造一座表现解放军强渡天堑解放琼岛的雕塑,成为角尾人民对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永久记忆。

  雕塑选定的地点在二十三号机组附近。他们来的目地,只是征求我们的意见,看看与我们的项目有无冲突和影响。

  详细问清楚他们的选址后,我告诉他们,对我们的机组运行没影响,但由于机组吊装需要较大的场地,希望他们在我们施工完成后才动工建设。

  他们一口应承了下来。

  中国的老百姓真是识大体顾大局,很善良很伟大!

  

  2012年当地才俊黄壮南在蓬薯知州庙影壁上创作的壁画

  

  基础浇注

  

  吊装队全体员工

  

  

  

  

  刘振华将军住过的小庙

  

  2012年八一联欢

  

  塔筒里的午餐

  

  桨片维修工

  

  机舱起吊

  

  

  艰难前行

  

  闹心的七号基础

  

  出于好奇,问他们准备建个什么样的雕塑。

  他们拿出一本设计草图。一艘木帆船,上边有解放军做冲锋状,等等。

  设计者是当地自学成才青年黄壮南。

  再问;“准备用什么材质”。

  答;“钢筋水泥”。

  虽非美术专业,但我感觉这个方案可能有些问题。

  一是他们的创作与制作水平,能否完美准确地表现出解放军渡海作战的壮烈场景。

  二是受资金所限,即使是用钢筋水泥,也难免单薄。在这海边上,风暴盐雾,三五载下来,怕是不成了样子。

  我讲了我的担心,请他们考虑。

  沉默了一会,一位长者问;“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那时满脑子工程的事儿,哪有闲心。于是搪塞道;“我不懂这个,你们还是找个懂行的再问问”。

  他们之间用当地话议论了一番后,提出;“还是请你帮了这个忙”。

  无奈之下,只好领命。

  

  要整,当然就要整个像样点的。但那九万块钱,大概请个制作大型雕塑美术师的工钱都不够。 还是立足于那九万块,立足于自己,整个简单点大方的实在。

  考虑了一个星期,觉得还是用埃及的方尖碑形制为好。

  纪念碑通体以钢筋混凝土浇注,四面以喷涂装饰。正面上方饰铸铜八一五星,中书“渡海作战纪念碑”,下饰铸铜“军民合力强渡天堑”浮雕,后立面应有《碑记》,两侧饰铸铜解放军钢盔头像花环。

  再与各长老聚首,方案瞬间通过。

  接下来便是选址、钻探。设计由我们项目设计院驻工地工程师,小丫头崔丛帮忙。铜铸浮雕以当年出征前一张相片为蓝本,请美术师朋友黄河帮忙创作制作。

  正面“渡海作战纪念碑”的碑铭,经朋友介绍找了个书法家帮忙,但要价太高,一个字一千“大洋”,只好做罢。上“书法网”找了四川一位书法家的字(白用了人家的字还忘了人家大名,真不好意思),也相当大方得体。

  碑铭及碑记均由当地才俊黄壮南义务雕刻,做工水平也相当对得起先烈。

  原设想的铸铜八一五角星、两侧的解放军头像花环因资金不足,只得暂时放弃。为这,此次再赴角尾,还被庙头追上门来一番数落,谓我失信于民。无奈,只得苦笑以报。

  纪念碑于2012年8月动工,9月完工。次月,铸铜浮雕也在广州番禺制作完成,黄河夫妇坐货车押运至角尾,并不辞劳苦,亲自安装,感人至深。

  纪念碑建造时,当地钟朝葵老先生撰写了碑记送我过目并嘱修改。

  老先生写惯了乡野庙堂文体,字里行间多是虎威神助之词,字句晦涩难懂,与现时社会脱节甚远。无奈之下,只得亲自捉笔操刀,对解放海南大事件及境众捐资立碑之功德做简要描述记载。位于纪念碑两侧的22、23、24、25号机组塔筒上的“粤能”公司标识,在吊装时也做了特殊安排,全部朝向纪念碑,以表示向先烈们的永久敬礼。

  

  

  与群众讨论建碑方案

  

  

  作者与作品

  

  阿壮,碑铭碑记的雕刻者。

  

  

  

  

  2012年下半年,吊装冲沟村十一号机组休息时,无意间发现海边沙丘小树林中的两座无名烈士墓,墓碑为1957年清明角尾乡党委政府所立。五十五年的风雨,墓碑已严重蚀损,小些的字体己不清晰。

  2013年清明,率风电厂职工及风机制造商丹麦Vestas员工祭拜了二位烈士。

  

  

  

  2016年5月,与朋友陈军、郭阳侠再赴角尾,祭拜了位于冲沟村海边沙滩上的两座无名烈士墓。

  这两位烈士应该是当年渡海作战时牺牲堕海,随海流漂回角尾岸,被群众发现后就地掩埋。

  六十六年的风暴海浪侵袭,岸线退缩,烈士墓已直接暴露在潮间带上,岌岌可危。2014年的两场超强台风后,县里民政局拨了点钱,在墓前修了道几米长半米高,顶不了啥事的简易防浪墙。

  墓旁已成了垃圾堆填场,破败之状可以想像。

  陈军提出,这两座墓应尽早迁移,否则再有大风暴潮来袭,后果将很严重。

  哥几个商量了一下,认为迁墓的最佳地点是蓬薯,因为2O12年已在那里建了渡海作战纪念碑。

  蓬薯,地处角尾半岛东岸中部,历史上是一座古港。2010年德国风电专家来访时所带德国地图,标识为“蓬莳港”。严格义意上讲,此港应为海上丝绸之路中国大陆西边最后的一个港口,由此西行三里便进入北部湾。

  由于船民需神灵保祐,港区内建有谭娘、知州、海主三庙保存至今。

  据当地百姓介绍,当年一一八师政治部主任刘振华曾率部驻扎于此。刘住谭娘庙,电台设于知州庙。

  据40军《海南岛登陆作战总结》中记载,“我们军的起渡场选于灯楼角东西两侧海湾”,“东侧”应主要指南岭港至蓬薯港一线。

  1960年, 由于修建角尾盐场道路封锁了出海航道,使蓬薯古港彻底废弃,仅保留了港池与港区内三座古庙,形成了临海而又独立的一块区域,在此修建角尾渡海作战纪念园,并将散落于角尾各处的无名烈士墓迁至此处是最好的选择。

  

  说干就干,立即打电话给蓬薯境宗教领袖陈光将,要求其在古港庙区内无偿划一块土地用于新烈士合墓的建设。

  谁知他一口拒绝,理由是庙区内不可设坟。但他表示,可在庙区外民众坟场帮助找块地。

  我向他表示,烈士英灵,只可进古港庙区,不可混葬于百姓坟。要求他下午三时帶境上一众长老到蓬薯面议。

  下午,如约而至。向他们宣讲了三分钟大道理。一是烈士英灵应得到妥善安置。二是前已建造渡海作战纪念碑,如今再移来英灵,更充实了这一建筑物的意义,也与境上群众为此而建碑立传的初衷相符。三是有利于蓬薯古港庙区重兴的规划与建设。

  再一次证明了群众的通情与达理。他们同意可在庙区内先行为墓地选址,但最终需与村民商量同意后才能确定。

  

  墓址选定在古港庙区东北方向,坐北朝南,距先期建设的渡海作战纪念碑五十米,面向大海,有绿树围绕,环境优美。先烈们能在此安息,实后辈之福份。

  选址后,返回广州,等待村民确认的消息。

  整体工作方案分为三步:

  一、取得村民同意无偿划拨土地。

  二、向角尾乡党委汇报,取得同意与支持。

  三、确定建墓制式、建墓立碑、移灵。

  经费来源为自筹。

  下图为40军《作战总结》中提到的灯楼角东侧海湾,可以想像当年解放海南战役时这里千帆竞渡的景像。近景处为23号机组,下方左侧为蓬薯古港区。完整的港池、庙宇、渡海作战纪念碑。港池前的海堤为1960年修建。

  

  2016年6月中旬,阿将来电告知,村民大会已通过划地建墓提案。得知此信,立即动身赶往角尾,启动计划第二步程序。

  行李还没放下,马上约见角尾乡柯俊书记,向他汇报了我们的计划。

  柯书记是中大毕业生,具有现代人意识。对我们的计划表示支持,但为了稳妥,他指示乡民政办梁怀国主任请示县民政局。

  会上,梁主任告诉我,仕寮村还有三座烈士墓。这让我很意外,约他明天从县里回来便带我去看。

  本以为会一切顺利,但晚饭时分风电厂职员阿德告诉我,梁主任来电,说电话请示了县民政局,他们不同意。理由是县里计划在东部龙塘镇建烈士陵园,全县的烈士墓将统一迁移过去。

  妈的,那事已说了N年,影子都没见着。

  再说, 烈士们长眠于角尾六十六年,已经成为角尾历史的一部份。把烈士移离角尾,发生在角尾的这段解放战争史将被抽空虚化。这样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我已视角尾为我的第三故乡,因此,有重现角尾这份光荣历史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这段历史就这么在我们手上淹没,上苍和早早便献出了宝贵生命的烈士将不会饶恕我们。

  晚上十点,决定直接打电话给梁主任问个明白。梁说确实是那么个情况,但向柯书记汇报后,柯指示,“不理睬他们,张总要干就让他们干吧”。

  柯书记一句话,让我两个时辰的郁闷全消。这也让我想起那位上海高官的至理名言,“要想让事情办不成,你就多请示”。

  

  放下电话细思量,尽管书记开了绿灯,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谁知啥时候那小“县吏”认真起来,横竖一个不让办,乡的书记也没得他办法。

  再说我已办下签证买好机票,还有一周时间便要启程走人。一去仨月,鬼知道回来还会有啥子变故。还是“斩立决”吧。

  立马打电话给阿将,请他约挖掘机明天一早进场平整场地。约泥瓦匠进场交待施工方案备料开工。

  再次致电梁主任,约他明天上午带我去仕寮村察看那三座烈士墓的情况。

  “一不做二不休”,本来计划只是移我们风电厂前那两座烈士墓,这回又发现三座,干脆就一块办了。

  

  次日一早赶到蓬薯,稍候,挖机到。指挥其平整场地并最后确定墓址中心点。原来设想的“宏伟计划”这时也顾不上了,先把墓建了,把烈士们安顿下来再说别的。

  干这事儿咱也是“大姑娘上轿”,凭着一颗红心一个胆儿。墓直径定五米,比划比划小了。再加一米,感觉还不爽。把石墙抛出去,定内径六米,看着还行,告诉泥瓦匠,就这么干!

  泥瓦匠吱吱呜呜,我明白,这里人欠工钱三两年不给是正常事儿。对他说,“给大爷好好干,干完立马给工钱”。

  

  安排好新墓开工,立马赶到乡政府接上梁主任去仕寮,村书记已在等候。

  原来那几座烈士墓就在我的“小三”(三号机组)附近,荆棘过人高,不动砍刀是进不去了。

  一番折腾,进去后看到的情景,让我的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复杂!

  震惊?悲哀?愤怒?凄凉?还是五味杂陈?

  泱泱大国应该有泱泱大国的样子!这样对待为国捐躯的先烈,哪会得到天下的尊重!

  一号墓,被一棵倒下的海麻死死压着,墓碑已大半截淹没在土中。

  二号墓,墓碑同样情况。坟头上一人高的荒草荆棘,似乎是烈士向苍天伸出的双手,告诉我好久好久没人来看望过他了。

  再往里走是三号墓,一大堆陈年柴火的旁边,遍布杂草荆棘。

  地的主人,放羊倌,项目施工时我们就是“烟友”。他告诉我,三号墓边还有一位烈士,只是没了坟头,没了墓碑。他也说不上是怎么没的。

  没说的,尽管时间已相当紧迫,但这三位烈士一定要与冲沟村海边那两位烈士一道迁往新址。

  他们,不能再这样委屈下去了!

  

  

  

  2016年6月16日,是为烈士们搬新家的日子。

  翻翻黄历,农历五月十二,宜:祭祀、安葬、交易、收财。

  嗯,好日子!

  一早爬起来,早餐没吃,开台皮卡,带上两兄弟,先去冲沟村一、二号墓,向烈士请了安,告诉了他们今天搬家的事。接下来,仨人把两块老墓碑挖了出来,吭哧吭哧抬上路搬上车。真重!掉转车头,直接送到了新墓工地。

  急着先搬这两块老碑,有我的考虑。

  这次要迁的五座烈士墓都有碑,它们已陪伴烈士五十九个年头,应属革命历史文物了,弃之罪过。

  计划上,新墓将置新碑,这五块老碑如何处置便相当费思量。考虑再三,决定将其以城垛状镶嵌在新墓圈墙上,寓意烈士以血肉之躯再筑中华民族新的长城。

  因为建新墓与移灵同步进行,石工需要这老碑的尺寸,所以在石工开工前必须把这老碑送过去。

  

  忙活完这头一阵,匆忙扒了早饭,带上一帮弟兄,拿上家伙式,皮卡、吉普,直奔仕寮村。今天的计划是由北向南,先移仕寮村一、二、三号墓。回过头再移冲沟村一、二号墓。

  以为这事简单。冲沟村两座墓是沙墓,仕寮村那三座也只是个小坟头,挖起来不会费啥劲。但很快,我们便败下阵来。

  到了仕寮,还是按规矩,先给烈士请安告知。

  接着上油锯,大半个小时才把压在一号墓上的海麻树处理掉。再接着便是挖墓碑,三两锄头下去,我知道我们遇上了无法战胜的“敌人”!

  

  雷州半岛,红土出名。这东西,落雨是胶水,天晴是胶泥。一锄头一下去,砍不出半个馒。更要命的是钻进那荆棘丛中,密不透风。六月中旬的热带,太阳如毒蝎般地叮咬,让人无处躲藏。十分钟下来,人便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早上那点碳水化合物也早已消去无踪,半个小时下来,那墓碑还纹丝未动,弟兄们却已东倒西歪。

  我意识到,这“仗”不能这么打了!

  立马打电话叫挖机。那头一听是干这事儿,大概心里把咱全家“问候”了一遍,直接把电话挂了。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个上午,连个头都没开,那个急啊,没法说!

  就在这时“仙人驾到”。仕寮副村长蔡阿威闻讯赶来,劈头便说,“你这老哥怎么这样干事,这事哪能自已干,有专门的人干嘛”。

  听了他这话,如同见了大救星,立马请他搬兵。半小时后,援军杀到,一式摩托,全套工具。先支起遮阳棚,再祭出两齿耙。专业专业,不服不行!

  

  很快,一号墓发现遗骸遗物。英国进口的体温计、钢笔、玻璃试片、药瓶等。二号墓发现子弹袋及过百发子弹、刺刀、手榴弹数枚、帽徽。

  印象最深的是那杆约七寸长,小手指粗的北方旱烟杆。以后每每想起它,脑海里便会浮现出一位一身戎装,叉腰挺立,手上拿着的这烟杆上还吊着个绣着对鸳鸯的旱烟包的北方勇士形象。

  三号墓仅发现一双娇小鞋底和几粒尚有色彩的纽扣,应是位女兵。

  由于埋在泥土中,三座墓仅发现少量遗骸残存。

  地主告诉我,三号墓旁还有一墓,但即无碑石又无坟头,位置一时难以确定,只好暂时放弃。

  

  

  

  

  三座墓清理完毕已过晌午,饥肠辘辘,家里送来饭盒,清理过遗骸遗物的手也没洗,胡乱填了肚子便转战冲沟。

  以为冲沟两座在沙滩上方的墓好挖,谁知麻烦还是找来。挖下去两米,塌方不断,却无发现。雇工想放弃,命其不得停。

  终于,二号墓首先发现遗骸。大概是沙子的透水性好,遗骸骨骼完整,呈琥珀色。大腿骨有两尺长,掘墓人惊呼,干了这行当便没见过这么大的人。定是咱北方大汉。烈士也是一口的好牙,足见得牺牲时正值青壮。

  一号墓仍无发现,令掘墓人扩大范围,终在墓碑左侧三米开外发现烈士遗骸。同样的身材,同样的青壮。

  两座墓仅发现胶鞋底、搪瓷口杯及一片疑似手电筒上的玻璃圆片。

  至此,仕寮村三座、冲沟村两座烈士墓清理完毕。五位烈士的遗骨遗物,分别装在五个陶瓷缸内,并放入注明发掘时间、地点、遗物清单以备后查。

  紧接着,将烈士灵缸及老碑石运往正在建造中的新墓工地。回到驻地已是晚饭时分。尽管遇上不少困难,疲惫不堪,但任务终于圆满完成,心中充满喜悦。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经过三天的赶工,2016年6月17日,新的烈士合墓终于完成。运来三车上好的海南沙,将五位烈士的灵缸放入,小心覆盖。此时鞭炮响起,香烛纸钱,敬烟洒酒,烈士们终于可以有尊严地安息了。

  此次建墓移灵,前后只用了三天时间。期间,得到乡党委、政府,角尾乡人民群众,粤能风电公司的全力支持,深表谢意。

  由于半年前已安排了三个月的外出,新烈士合墓的建设只能先告一段落。

  

  2016年9月中旬外出归来,立即着手烈士合墓新墓碑的采购工作。

  中秋假期,老朋友予君总、国庆总牺牲休假时间,亲自陪同前往云浮市选购石料制作新碑。

  云浮利机石材有限公司游董事长、陆总经理听说是为革命烈士制碑,亲自出面接待,并在选材、设计方面提供了宝贵意见。在制作、运输方面给予了大力支持。

  期间,由于我们一再修改碑文而发生了小的失误,游董、陆总毫不犹豫地将重达近一吨,已制作完成的碑石报废,重新采购石料制作。他们严谨的工作态度,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令人感动。

  新墓碑总高1.9米。其中,主碑高1.5米,基座高0.4米。由于要满足角尾民俗习惯的“鲁班尺”要求,主碑宽79公分,厚23公分。

  石材选择产自广东封开县的灰白色花岗岩,色彩明亮庄重。石材硬度为6度,具有较强的物理稳定性和抗腐蚀性。

  碑石及基座全部为90度直角,与圆形墓冢共同构成“方圆”图形,寓意烈士为“天地间的英雄”。“直角”也表现了烈士有棱有角的鲜明性格。

  

  2016年10月17日,碑石运抵角尾。次日,由于台风“莎莉嘉”来袭,安放工作只得暂停。19日,台风刚过,天还时晴时雨,工作便全面展开。由于计划周到,碑石及基座设计合理,安装工作十分顺利,中午时分便大功告成。

  此次墓碑安放活动,角尾乡许多群众闻讯赶来,自发参予其中。我的小学同学,大学同学自发组织捐资近万元,并不辞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赶来参加活动,表现出他们对祖国的热爱和对革命先烈的崇敬之情。

  墓碑安放工作完成后,举行了简单的落成仪式。女同学为烈士献上自采的鲜花,男同学为烈士献上专程带来的茅台酒中华烟。烈士们为祖国的解放贡献出年青的生命,与我们比,他们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希望烈士们的在天之灵能够感受到我们对他们的怀念和感恩之情。

  

  

  

  

  

  

  

  

  

  

  此次赴角尾,在墓碑安放工作开展之前,当地群众再次向我们报告,南岭村还有两座无碑烈士墓,以及南网50万伏过海电缆站前一座有碑无名烈士墓。

  经再初步核实,南岭村为一座,电缆站前一座,加上今年6月未挖掘的仕寮村那座无碑烈士墓,决定在墓碑安放工作结束后挖掘。如有发现遗骸遗物,一并移至合墓。

  

  2016年10月26日,第二批迁移三座散落无名烈士墓工作开始。

  由于有上一次的经验,加上时间充裕人手充足,工作量相对上次也较少,感觉轻松许多。

  工作首先从6月份未发掘的仕寮村四号墓开始。

  四号墓位于上次已发掘的三号墓东侧四、五米处。由于没有墓碑,准确位置难以确定。掘墓人进行了试挖,根据封土及地形再调整了位置,很快便有了发现。

  出土的烈士遗骸腐损严重,仅余少量。遗物较多,遗物中传递的信息量也较大。

  遗物中有帆布子弹袋一条,子弹一百七十余发。有报纸残片五份,分别记载了东北解放、剿匪等内容。有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千元旧币十二张,保存基本完好。还有印有网球拍的布块及绑扎相当精致的鞋带,显示这位烈士有相当高的生活情趣及素养。还发现有完整的印有英文说明的磺胺药纸袋及两把牙刷、皮带扣、带小取勺的塑料小瓶、印有U.S.A字样的胶鞋底等。

  

  

  

  

  

  

  

  

  

  

  

  

  

  

  

  仕寮村四号墓发掘工作完成后,转移至南岭村南侧墓地。

  这座墓有坟冢无墓碑,前已请地的主人,八十四岁的陈秀业老人亲自到场确认。他向我们描述了烈士掩埋的方向及衣着。由于解放海南战役时他已十八岁,年青时当过老师,且现在也表现的头脑清晰,态度肯定,所以我们也深信不疑。但挖掘了一个多小时,挖掘现场一再扩大,始终未有发现。再请老人到场,他又表示记忆模糊,无法确定。

  考虑到现场北侧曾开挖过一个近两亩的水塘,地形及地貌都发生了较大变化,这座墓的发掘工作只得暂时放弃。

  

  接下来便是发掘位于南方电网50万伏过海电缆大陆终端站前烈士墓。

  这座墓位于距海边约三十米的一座沙丘上,也是荆棘丛生。清理现场时,惹起一群野蜂,工作一度中断。

  墓碑是一块不足七公分厚的水泥板,预制未干时写上了“万古千秋英雄纪念碑”字样。

  据地的主人邓胜孔老人介绍,这块碑是2006年建设南网过海站时,一位湖北籍看守工地的工人制作的。这也说明了人民群众对烈士普遍存在的崇敬感恩之情。

  这座墓发现了烈士的遗骨,未发现有遗物。情况与冲沟村一、二号相同,应该都是牺牲后落海并漂回角尾岸的。

  这座墓清理完成后,驱车二十里,在迈陈镇买了陶罐,分别将两位烈士的遗骨遗物清点装罐,并将情况说明一并放入备查。

  至此,第二次迁移解放海南岛战役时牺牲并散落埋葬于角尾的无名烈士墓工作结束。

  

  

  

  

  

  回顾2010年3月第一次来到角尾,对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完全没有概念,满脑子装的全是项目的事情。

  2012年8月开始与村民接触筹划建设“渡海作战纪念碑”时,也仅仅是被动参予,只是工作还算认真,尽心尽力而已。

  但在撰写碑记时,利用项目紧张施工的空余时间,查找文字资料,向群众了解当时的情况,逐渐使自己清晰了解放海南岛战役的整体情况,和角尾地区在这一重大历史事件中的地位及作用。特别是深深感受到了角尾人民群众对角尾这段历史的重视,以及将这段历史重构并传承下去的迫切要求。

  再接下来的为烈士建造合墓,两次迁移散落角尾各处烈士墓的工作,尽管也劳心劳力,但感觉能为烈士的在天之灵,能满足角尾人民群众的愿望,个人的一切付出都是微不足道的。

  愿烈士永生!